【博熠论】秘密

(3.7k一发完 伪骨科 非典型abo预警 ooc属于我)

 

(一)

 

庞博自己搬到上海住已经有几年时间了。密码锁被按动的声音响起来时他正在屋里做饭,手下的刀具顿住不到一秒之后很快运作如常,和案板碰撞发出“笃笃”的响声,节奏稳定。继而他拉开冰箱门,把已经解冻好的一袋肉末重新放回去,又拿出一袋五花肉准备解冻。冰箱门合上的一刻,大门开了。

 

“来了?”庞博问。

 

来人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一场简陋的互动就此落幕。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踉跄着滚动。庞博头也没抬,继续翻找家里有没有现成的制作回锅肉用的食材。数月不见,不速之客放假返乡,却并没有提前知会,一如既往到访得猝不及防。

 

庞博对此已经习惯。

 

客厅里很快又没了动静,安静地好像从没有其他人来过。庞博被洋葱的辛辣呛得涕泗横流,逃窜到客厅纾解。沙发上的蒲熠星不出所料地已经像猫一样摊开,类同一滩液体在沙发上流淌,赶过路的面庞脏乱,呼吸均匀,睡相恬静。庞博小心翼翼替他摘下眼镜折叠好放在茶几上,又拉过他随意扔在客厅正中央的箱子到客卧的墙边立好。新床单被展开铺平,散发出阳光晒过的干爽味道。

 

抽油烟机的声音响起,残余的油烟气在屋内袅袅弥散,混杂着热气腾腾的饭香。庞博解开围裙走到沙发边,用指肚轻轻揉捏沙发上猫的后颈皮,指节嶙峋,筋脉凸起,像山川河泽,稳健有力。他瞥见蒲熠星腺体处牢牢贴着的四张抑制贴,一层又一层贴得密不透风,周围瓷白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微微红肿的过敏反应。庞博失笑,家长都不在,也不知道他这四层抑制贴是贴给谁看,又是在引诱谁“层层盘剥”。

 

此时,昏睡的猫儿被揉捏唤醒,餍足而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,向空中伸出双臂。面上黏腻的依赖和甚至懒得自报家门的冷漠大相径庭。

 

蒲熠星双手环在对方脖颈处,被从善如流地抱起。

 

(二)

 

庞博和蒲熠星是重组家庭兄弟。

 

蒲熠星第一次见庞博那年,他12岁,庞博16岁。在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里周旋自保让他突破了12岁少年的浮躁与莽撞,过早地懂得了察言观色,在任何非必要互动的时刻缄默不语。

 

庞博给蒲熠星的第一印象是稳重。这个印象在以后的许多年里都未被打破,甚至在后来成为蒲熠星的一场难以冲破的噩梦。少年庞博在初来乍到时已经学会做饭,并习惯在饭后收拾碗筷、周末协助清理屋内污垢。他动作娴熟自然,让人无法在他起身做家务的时候把他按回沙发,也无法把他的行为定义为在重组家庭中的一种委曲求全。

 

和很多重组家庭类似,也和另一些重组家庭不同,两兄弟从见面起就保持了“相敬如宾”的陌生态度。两人的世界中间仿佛横亘着一个真空铸成的区域,突破了真空便可一夜之间荣升为真正的兄弟,血脉交叠融合流淌。蒲熠星对庞博其实有相当强的好感,任何人都无法抵御被妥帖照料。甚至一次蒲熠星生病,家里没有大人,是庞博一步一步把他背去医院。蒲熠星被稳稳托在庞博背上,既未向下滑落,也未受到剧烈颠簸。重组家庭的生活被毫不费力地适应,因而蒲熠星时常也渴望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。

 

但高热褪去,一切恢复常态,谁也无法突破那片真空。

 

蒲熠星对此有一些难以言表的苦恼,而后渐渐察觉了原因。对整个世界而言,蒲熠星的身份是观察者,对人类得出观察结论的过程中做选择,或逃离或是靠近,看起来闲散其实胸中已有丘壑,因而一击必中。但庞博和他却是同一身份、不同阵营、棋高一着。庞博总是站在高处,以一种好奇的、好整以暇的姿态观望他。回望会换来对视,对视的后果是蒲熠星的目光和灵魂夺路而逃,溃不成军。

 

因此只好停滞在这里。

 

(三)

 

一个平常的周末午后,蒲熠星告别补习班又去操场挥汗,到家时已是夕阳西下。庞博正在客厅摆弄一个包裹,见他回家伸手招呼,说小蒲,你来看看这个包裹是不是你的。

 

大意了!蒲熠星瞥见花花绿绿的封面从包裹中脱出,争先恐后昭示存在,感到一阵带着凉意的尴尬从后脊骨的缝隙升腾。他存了数月的零花钱,在网络上找寻到一家音像店的老板,租了一大包裹的漫画书。清一色的热血漫,每套漫画的主人公都是拯救世界的英豪。

 

他这个年龄的优等生,家长老师对娱乐活动总是严谨,视很多他们并不了解的作品为洪水猛兽,制作一层外壳把孩子们罩在壳子里,作为一层保护的屏障。蒲熠星和庞博的二位家长虽然对此没有严苛的限制,但让家长看到自己“不务正业”总归难以解释。蒲熠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,特意选择让包裹于周六下午送达,没想到却先一步落到了庞博的手里。

 

庞博的目光寻常,但蒲熠星在这寻常的目光中感知到一缕兴味盎然的探寻。十三岁的,清醒冷静自持的少年,外壳被劈裂凿碎,内里正熊熊烧灼的,是专属于中二少年的猎猎火光,是意图改变世界的梦境,被大人称为“妄想”。过往经历塑造的不坚固外表尽数被窥破,蒲熠星解读着庞博眼神中表达的意义,突然感到一阵天降的懊丧,被赤//裸着围观的羞愤。然而除此之外,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,确然正冉冉升起的,隐秘的快乐,像是和庞博私下缔结了什么隐形的盟约,这位盟友可信赖、可依赖。只有盟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,而盟友的爱好是对他进行探寻、研读和解构。

 

他面上无动于衷地走向庞博,承认了这批漫画书的归属,虚情假意地向庞博道谢,谢绝了他要替他把书搬回卧室的好意。庞博把这箱漫画书交还给蒲熠星,假装没发现他通红的耳廓。

 

(四)

 

庞博在17岁那年分化成了Alpha。

 

分化的时间稍微来得晚了些,但没有人对分化的结果感到惊讶。庞博的外表到内核都稳定、得体、强大,没有理由不分化成一个Alpha。甚至分化的迟至在众人看来都是区分他和其他少年Alpha的一个显著标志。失控、暴动、脱轨,这些属于年少轻狂的Alpha的词汇与庞博全无干系,晚分化的庞博能凭借更成熟的事情处理能力将这些轻松化解。因此庞博的分化并未在家庭掀起任何波澜。

 

18岁的夏天,庞博顺利考去上海,自此一年只冬夏两次回归。

 

庞博19岁那年的暑假,蒲熠星15岁,高一。

 

父母突然受邀出远门三日拜访亲友,亲友家空余的房间有限,又适逢蒲熠星暑期补课,便未带他一同离去,把庞博也留下照料弟弟。

 

这本该是无限自由、安适、惬意的三日。蒲熠星正乖觉地在隔壁房间写作业,庞博把双脚搭在桌子上,手指摆弄着自己刚组装好的飞机模型,口里像老大爷一样哼着不成曲调的歌。日光悠悠然照进窗明几净的房间,雏鸟在窗前划过一道弧线。

 

然后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。

 

庞博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椅子上向后仰翻,模型被碰倒在地,机尾的部分碎裂了。他顾不得这许多,踉跄着跑到隔壁房间,果然是蒲熠星已经晕倒在地上。他扶起蒲熠星,发现他正被热浪炙烤得满面潮红,急促地呼吸着意图摄取更多氧气,筋脉在他手下紊乱地搏动。

 

是和普通生病截然不同的症状,且来得迅疾,排山倒海。庞博了然,15岁的蒲熠星正在分化。他有过相同经历,也知道如何处理。被他抱起的少年人天赋强大、聪慧、身体敏捷。他从来没质疑过,蒲熠星理当和他一样,分化成一个Alpha。

 

分化的过程没有捷径,挨过高热时间是必要过程,于是庞博守在床边,趁蒲熠星片刻的清醒时间喂他喝水,在他再次陷入昏睡时用温毛巾为他擦拭滚烫的身体。他一边为他掖好被角,一边想象15岁的小Alpha未来易感期时和他的信息素相撞,神态出现裂缝,刺猬一样和他对峙,毫无自控力地剑拔弩张。他被想象中的画面可爱到,坐在床边暗想,为什么自己如此恶趣味,乐于看到在家里表演持重的少年人在他面前恣意失态。

 

然后他嗅到一股冰凉的薄荷味。

 

(五)

 

薄荷味在Alpha的信息素中并不罕见,是一种略尖锐的、带有攻击性的信息素,辛辣、劲凉、在空气中堆积至浓时能把人生生逼落几串眼泪。庞博起身想去取阻隔剂,以防两个Alpha同处一个空间产生信息素暴动,不利于蒲熠星的分化。但他站起的一瞬间却觉得疑惑,空气中的薄荷味道那样浓郁,他却半分烦躁的情绪也无,只觉沁爽,想吸入一点,再吸入一点。像在吸食什么水烟,烟雾在肺叶中流转,有种飘然欲仙的快乐。

 

理智几乎被蚕食殆尽,残留的部分在大脑一隅警铃大作。庞博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

 

——他像小兽一样的弟弟,此刻正在分化成一个omega。

 

然而为时已晚,属于Alpha的信息素已经不受控地被牵拉出动,在空气中四处逸散。在庞博眼中,蒲熠星双颊的酡红色突然像新生的玫瑰一样柔嫩,眼尾的猩红缀在白皙的皮肤上凸显脆弱。庞博已经理智全无,循着本能将对他而言小小一只的蒲熠星抱在怀里。

 

半梦半醒间的蒲熠星突然嗅到一种全然陌生的味道,是庞博从来没跟任何人主动提起过的,他的信息素味道。

 

是沉水香。

 

玉炉沉水袅残烟。蒲熠星从前只在古诗文里读到过沉水香,并没有真正闻到过它的味道。但他确信,庞博的腺体中流窜出的沉水香味,是一种高级的香料味道。他被庞博的手臂圈住,被弥散的沉水香味包围,植物的、木质的气味在空气中缭绕,给他安全感。

 

沉水香味安眠,令他昏昏欲睡,来自Alpha的致命吸引又令他感到一阵清醒的眩晕。他像在秋千上做梦,同时感受下坠与漂浮。他感到庞博慢慢接近他的侧颈,沉水香味愈来愈浓烈,七窍和五脏六腑全被袅袅香味充斥,气流划过鼻翼向体内倒灌,令他一阵阵失氧。于是他知晓,自己正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来到横亘在他们当中的那片真空。

 

然后屏障被打破,飘拂的沉水香迫不及待地涌入。沉水香味的当中,正裹着一片薄荷。

 

(六)

 

二位大人匆匆赶回来时,蒲熠星已经神色如常地在屋内屋外进进出出,甚至比平时还多焕发出一些明亮的神采。父母看到蒲熠星如此,又瞥见他后颈牢牢贴着的抑制贴,暗恨自己实在不当心的同时长舒一口气。

 

谁也不知道,抑制贴下面掩藏着的,是一个分外清晰的临时标记。

 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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